發源於中國唐朝的插花藝術,以簡潔流暢的線條,清秀典雅的風格,隨心所欲的構思,通過花店女工那雙靈巧的手,在雕塑出來的一幅幅隨風而動,隨情而移和隨意而就的獨特韻律的立體畫面中,得到淋漓盡致的展現。置身於充滿芳香氣息的插花藝術氛圍裡,人生艱難跋涉中那一份難得的隨心所欲滌然飄逸而出,流光溢彩,腦海裡聯想的漣漪漸漸與花卉的芳蹤靚影水乳交融。
見我如癡如迷地觀望,花工莞爾一笑地說,事實上只要我們稍稍去品味一下鮮花的美麗,稍稍按自己的感受去擺弄手中的花枝,便已是步入了插花藝術的殿宇。雖然千姿百態的插花藝術形式或許會讓人一時眼花繚亂,細加觀賞,卻能夠從中體驗到一種情感的湧動。幾年前曾經看過命名為《歡慶》的獲獎插花作品,整個作品選用月季,玫瑰,唐昌蒲為主體花材,輔以翠綠的天冬,採用西方大堆頭狀插法安置在純銀工藝花籃中,花籃旁的銀色托盤裡盛著巴西茄,綠葫蘆,五色椒等觀果植物,在色彩艷麗,花葉繁茂和雍容華貴的特點映襯下,凸顯出熱烈,奔放以及喜慶的誘人情緒,使平日裡瑣碎煩惱的心態頓時被遺忘。
「定體則無,大體有之」的插花藝術,刻意呈現的最大誘人之處就在於依賴人們審美情趣及悟性的提高,以期創立和拓展出與插花藝術同律的心領神會的新境地,可以說這種境地就是一種遺忘的過程。有微風從遠方吹來,花冠隨之歡快起舞,除了抖落一身香氣伴風遠行外,花朵並沒有失去自然的純真,依舊綻放著自豪的笑容。透過花朵的笑顏,我觸摸到了遺忘的身軀,在探索真理的人生旅途上,只有遺忘才能夠讓我們拋棄煩惱,名利,聲色,貪婪等的耿耿於懷,不為雜念所感染,一舉一動都像花卉那樣意態悠閒而又純潔自然。忘我舞動的雪花紛紛落入湖水之中,然而湖水的表面仍舊靜不起紋,其中所揭示的,便是虛心應對萬事萬物,則心中自然不會留下牽掛的道理,這或許就是建立在遺忘基礎之上的從容心態。水從容,河流才一路逶迤,永不停息;雲從容,雨才自九天抖落,匯入浩淼之水;山從容,才以悍然的風度作歲月的見證;人從容,才有光輝而又無悔的人生。
花卉無怨無悔地聽任花工的擺弄,即使用剪刀肆意剪裁,或是將其與其他身份下賤的野花「同流合污」地插放在高貴的器皿裡,抑或是一個十分普通的瓦罐中,花卉都不會因為身份,地位,檔次以及知名度等而提出任何奢求,自然的混沌原本就是這樣的。我十分羨慕花卉的大度包容心態——無論受到重視還是被忽視,花卉始終都在努力綻放自己的艷麗,這或許就是花的修養。借助花的物語,我有點明白莊子的思想了,他妻子死了,他鼓盆而歌,這不是莊子寡情,恰是哲人對生死徹悟之後的靜穆與通脫:生是節日,死也是節日。難怪人們迎送都愛使用鮮花,原因大抵由此而來。其實於人而言,做到不強求,不嫉妒,對世界充滿愛心,在自強不息的同時懂得寬容,這便是具有了花的修養,我終於找到了為插花藝術如癡如迷的真正感動理由:人到無求品自高。
凝視著插花藝術的深邃,呼吸著散發的芳馥,觸摸著延伸的靜謐,不經意間在單調的生活裡平添出幾分靈氣,我儼然看見德國大詩人歌德在郊外採集花卉時創作名詩的精彩情景。雖然「早上開放的牽牛花中午即謝,中午開放的旅花晚上即謝,晚上開放的葫蘆花次晨即謝」,然而插花藝術的無限生命力,使其永遠也不會凋謝在充滿歡愉的人生裡。 |